画与理共通   文与质互变

――赵春秋冰雪山水画读后

          于志学

     大凡有成就的艺术家，无一不是艺术修养深厚和技艺精湛的复合体。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经过历代的阐释，这一最初用在人格修养的评判标准也延伸为具体绘画的评判标准，文与质缺一不可，以文求质，以质载文，文质相当才能达到中国画的最高境界。作为集诗、书、画、印等多种因素于一体的中国画艺术形式，显然对创作者的要求比西方画家特殊。由于中国画重视哲学理致和人格精神甚于绘画本身的“质”，其“文”的笔墨意境高低直接反映出画家的修养和造诣，甚至其他学科知识领域获知的多寡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画家的艺术成就，即所谓“功夫在画外”。“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石涛语），只有画家这种“文”的视野开阔了，再用这种深厚的素养积淀与笔墨结合起来，才能创作出“质”佳的作品。故一个画家的文化涵养决定了他能飞多高，能走多远。值得欣慰的是，冰雪画派新一代主力赵春秋，就是这样一位具有较坚实人文修养和国学基础并有着独立思考精神的青年才俊。

提起春秋的博学在青年人里是有名的，这得益于他庞大的读书量。他曾经创下在工作、绘事两不误情况下，一年阅读200本书的惊人记录。需要说明一点的是，春秋读书并不是一般的浏览式阅读，他每读完一本都要写下读后感或读书笔记。春秋读书不“忌口”，上达经史子集下至网络文学，他是“有所选择，无不涉猎”。用他的话说：“要想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诸子百家，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必须利用有限的时间多读书，读好书！”所以博览群书，手不释卷，成为他须臾不可分开的生活习惯。古人语“腹有诗书气自华”，春秋成长为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画家，勤于读书是其重要因素。

应该说，春秋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本土画家，丰富的传统文化学养，潜移默化地融入他的绘画作品中。他生于山东诸城，大学毕业后，为东北长白山神奇壮美的风光和洪荒原始的苍劲深邃所吸引，遂定居长白山下的边陲小城白山，开始了扎根林海雪原整整十六年的第二故乡生活。他尽情徜徉于白山黑水中，深入观察，勤于写生，积累了大量的素材。齐鲁大地深厚的文化滋养和三江之源秀丽的北国风光，赋予了他前期绘画独特的面貌，他以东北的冰雪景观去观照万千世界，呈现一种立足在田园之上的精神超越，那淳朴，宁静和隽永的风格成为他作品的精神指归，在清新宁静中，流溢着浓郁的乡情和诗意美，还隐含着一种心灵的孤独。

品读春秋的早期作品，在一种浓郁的乡土情怀萦绕中，冰雪山水清冷浮动、静谧超逸，优美的画面中隐隐流露着一种淡淡的忧郁，这种忧郁与他的民族忧患意识和一种浓郁的乡愁不无相关。他在《我说我画：逝去的家园》一文里说：“一条温润如墨的小河，从雪原上蜿蜒流过，一座松木搭成的简易小桥横亘在河面上。顺着河边深深浅浅的脚印，来到三两户农家的柴扉前。原木的仓房，黄泥抹的墙，东倒西歪的篱笆，成堆的柴禾，把小院挤得充实而又热闹。门前亭亭的白桦，房后肃穆的苍松，远处隐约可见的长白山，都笼罩在一片纯净和温暖的浓浓乡情里。徘徊在雪地上的小黑狗，孤单地流浪在雪原上，隔了河默默凝望家园——那近在咫尺却永远都走不进的家园啊！让它永远都离不开，走不远。”可以说，春秋前期的冰雪山水画就是乡愁理念的笔墨化表达。十几年来 ，他几乎走遍了长白山的山山水水，浩瀚的天池边有他的引吭高歌，壮观的大瀑布前有他的临流行吟。他用心经营他的梦里家园，那种亦真亦幻、既冷逸又温情的感觉，让他如醉如痴，乐此不疲。春秋执着地抒写那些古朴简约又充满诗情画意的茅舍小房，那黑水河畔玉树枝头的半轮明月，寄予他内心对家乡的一种凄美的眷恋和一往深情。   

    应该说春秋的艺术思想和绘画技艺在他迈入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以后，有了明显的飞跃。走出大山后的他，在以往读书量积淀的基础上，在国内一流的艺术学府拚命吸吮和咀嚼着艺术养分，他从国内知名专家学者的讲课和讲座中博采精华，他的读书更加自觉更加带有选择性，在严格的学院式教学的回炉中，他提升了素质，修炼了真身，他的作品也从原来的思乡、恋乡的情结具有了进一步的人文关怀。进一步影响春秋绘画风格的转变，还应当说是从他来到中国人民大学培训学院艺术中心担任教务主任以后。他带领同学到太行山写生，太行山连绵起伏，巍峨雄壮，幽深奇瑰，气势磅礴，与长白山的感受完全不同，给了春秋心灵以猛烈震撼。自古以来，太行山因其与中国山水画的独特渊源，备受中国山水画家的关注。荆浩、巨然、李成、范宽、郭熙等历代北派山水画大家的创作与太行山有着密切联系，现代很多有成就的画家的创作轨迹都没有离开太行山脉。春秋从太行山和长白山不同文化特征对照做起，通过对太行的观察和写生实践，努力挖掘表现太行的传统文化资源，整合在自己的冰雪画创作中，丰富了并提升了他以往的绘画实践，为他的作品带来新的气象。

 这批以回归和重温传统笔墨的心态表现太行气象的系列作品，看出他在笔墨语言的写意、境界的空灵以及画面的形式感上着力。由于他的人生境遇，他对太行有自己的感悟，故他从太行提炼的东西呈现出的是自己的风格。他喜欢攫取太行山冬日时分冰天雪地的壮丽景色，千岩万壑沐浴在漫天大雪中，瑰丽而壮美，闪耀着神奇的光辉。那些太行山特有的石板小房，在画面的比例明显缩小，而代之以大面积的石壁。那石壁苍茫厚重，纹理纵横，迫人眼目。与长白山冰雪山水近乎母性的温柔不同，那淡淡的乡愁不见了，浓郁的乡情在这里呈现出一种父性的庄严和慈祥，让人们感受到作为中华脊梁的威严和神韵。这种威严和神韵，不再是古代文人士大夫退隐山林的意境，而是寄寓一种当代人精神渴望，灵魂栖息和精神家园的含义。他不是机械地对景写生临摹传统笔墨，而是以心灵与自然山川对话，根据太行的地域地貌，把传统的笔墨精华融于与自己相适应的表现形式之中。所以他创作的这批表现太行山系列作品，以山澄怀，既有太行风貌，又有文人气息，把万壑千岩太行气象与人文精神结合起来，进入了中国画入道的境界。
　　春秋的绘画道路始终走的是文质互变，他不断蜕变，不停地螺旋上升。他出生于齐鲁大地，自幼接受孔孟文化熏陶，大学考入海派绘画诞生地上海，毕业后来到东北长白山，南北中西多种文化的对接和影响，形成了他文化和人格的兼收并蓄多重性，既有中原礼仪之邦的温文尔雅，有东北人的豪爽狂放雄强，还有江南人的严谨细腻。他今天的成绩与他的文化素养有关，如他追求中国画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高境界、高品位。春秋好诗，不但擅长现代诗，还精于古体诗。他的《松花江夜泊》：“霜天寂寥夜无眠，小船载酒独往还。三更漏尽繁星落，一江清月照水寒。”其文词优美，格调高古。他的另一首题画诗：“忆昔乘舟江上来，一声唉乃两岸苔。湖山岂是无情物，写赠张君补壁白。”鲜明清新，令人侧目。最近，他又投入到对古代美学理论的研究中，正在撰写《画山水序的解读》等一系列古代经典美学论著的研究文章，这也为他今后在一个历史高度下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思考和探索深化冰雪艺术语言形而上层面铺垫了一个高的阶梯。他早年在传统山水里多年浸淫，打下的坚实传统功底和他在冰雪画的艺术实践以及他近年来突飞猛进的成长为他研究冷文化领域、成为冰雪画派的栋梁之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春秋的冰雪山水画独特风格正在形成，那种以东方的笔墨语言、以长白冰雪为载体的对现代精神与时空的前瞻与思虑的内省风格正在逐步形成。有理由相信这位有思想、有才情的青年画家，定会在今后的艺术的天地里吞古纳今、文质相兼，有着更加不同凡响的艺术造诣。
                                

                     2009年9月28日于鲈江亭